2017年10月4日 星期三

《佛法真實的面貌》第五章 - 諸法實相

《佛法真實的面貌》第五章 - 諸法實相                        
── 佛使比丘著 ──

    宗教的含義,遠比道德要廣闊得多。道德,是關於人類的思想和行為之謹慎和妥當;基本上,世界各國的道德觀念大同小異。宗教是較為深奧的修行製度;而不同的宗教所提倡的修行方法,也有很大的差異。
    道德教我們成為良好的人,依著社會所該有的法律和宗旨而生存,並且不為自己找麻煩或侵擾別人的生活。不管一個人如何的嚴守道德,他可能還是不能遠離生、老、病和死之痛苦,以及擺脫種種慾望之壓力。道德行為的修養,雖然對品格的陶冶有實際作用,不過它還不能斷除慾望、惡念和迷惑,因此還不能解除痛苦。佛教比道德還要前進一些,它以徹底斷除無明和苦惱為主要宗旨,換句話說,佛教是消滅一切痛苦的良藥。
    佛教是一種以引發學術知識和實際修行法為宗旨的體系。它以有組織的方式,實際明了宇宙真相或世間之萬有。
    靜靜地檢討自己罷!想想你是否明白了生活上一切事物?縱然你能夠了解到自己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或生命是什麼,工作、責任、生活、金錢、財產、榮譽和聲望是什麼,但是,你敢承認自己真正的了解那些事物了嗎?
    如果我們真的有了正見,我們將不會有不合理的表現。如果我們能夠經常很有理性的作事,無可否定的,我們將不會受到痛苦的主宰。但憑事實而論,我們還是破不了無明,對萬物的本質還有所無知,致使我們多少會不依理性待人接物,而最終得嘗苦果。佛法的修行,是為了使我們認清事物的真面目(諸法實相),使我們能轉迷為悟而離苦得樂。世人常迷而不悟,不能領會緣生性空、緣起無我之理,故對一切有所執著,而輪迴於生死之道。唯有洞見諸法實相,才能使我們由迷轉悟,了知世間萬物之生滅相續,大至世界,小至微塵,都時時刻刻變化中,生生滅滅。人生真相,就是如此的無始無終而又相續不斷,生了又滅,滅了再生;那萬物並無實體,一切都是因緣的和合而生的,因此,必隨著因緣之離散而消滅。就以人的身軀作為例子罷!佛說人體是由四大(即地、水、火、風)的和合而構成的假相,這四大再與色、受、想、行和識五蘊結合,而造出我們這具有精神作用的軀體。一旦四大失調,根身必壞,如達到嚴重之地步,生命甚至會斷止,四大五蘊亦終歸空。因此,我們這五蘊四大和合的身軀,是屬於一個「虛有的我」或「假我」,那裡有永久不朽的「我」呢?因此,能洞見諸法實相及解脫痛苦的智慧,是佛教獨有的,它是一種能使人悟理見性、照破無明、從而截斷生死之根源的智慧。
    世人的現實生活,由生到死都充滿著各種各樣的苦。佛陀在三十五歲那年(公元五八八年),在金剛座(割草童子在菩提樹下所舖的草座)上靜坐了七日夜之後,終於覺悟了一切真理,通達四禪境界。在那夜半之刻,他遂視了前生的經驗,思考大地眾生的生死:他降伏了感官之欲求,斬斷煩惱根本,終於在黎明之際,洞見諸法實相,揭破了宇宙萬有的真面目,成為大覺世尊。成道後,佛陀首先在野鹿苑向憍陳如等五人宣說四聖諦,揭示了人生四種正確的真理。
    第一聖諦是「苦諦」,指出了人生多苦的真理。人的整個生命是苦的過程,有生、老、病和死之苦;有愛、憎、聚、離、貧和富之苦。這種種的苦,可歸為身心的苦或物質和精神上的苦。飢而無飯可充腹,寒而無衣可護體,夜來臥於陋屋破床,病倒無錢買藥,這都是物質上的缺乏所引起的苦。慾望萌生卻求而不得,或是得了又失所引生的失望,是屬於精神上的苦。
    第二聖諦是「集諦」,即一切苦惱的原因。貪、嗔、癡等都是製造諸苦之原因。人或因貪、或因嗔、或因痴而做出違反道德、法律之惡事,終而自嘗惡果。因此,「苦」以「集」為因;痛苦是慾望的集起所造成的。
    第三聖諦是「滅諦」,即對世間苦惱束縛的解脫。若能除滅苦腦,即能步向涅槃之道,而煩惱的除滅,必先離欲。多數人不曉得或根本不能覺察到所謂的涅槃之樂,是無論在任何一個時候或地方,都可體驗到的。因此,他們對滅除慾望毫無興趣,更何況是涅槃之樂!
    第四聖諦被稱為「道諦」,是通達涅槃的途徑。佛說人人都能成佛,但世人因無明煩惱障蔽了佛性而不得成佛,也不能領悟到滅欲之道法,並且還不能醒悟八正道就是我們生活的立足點──一種我們所該勤於實踐的道法。我們往往對「四聖諦」抱著一種可怕的無知表現──漠不關心和不感趣的態度,而這「四聖諦」,卻是人類所該有的知識中,最好及最有價值的一門知識。
    四聖諦給人很多啟示,我們能從四聖諦中明白宇宙人生的真相,是永恆?或是無常?是虛空?或是實有?是苦或是樂?是真?抑或是假?我們還得到一個啟示:如果我們玩弄慾望之火花,那火花將點燃苦惱之火,無情的灼傷我們。但是,我們往往還是固執地玩弄著火,直到那痛苦之火把我們燒焦了為止。這豈不是愚癡嗎?

    我們的生活行動,能歸為合理性的實在太稀少了!只有那些也同樣被慾望控制的人,才會覺得我們的行為是合理的。就因為我們太縱慾了,所以這個以人類為主的世界,充滿了億萬種的問題和煩惱。世人為了爭取利益,總是不擇手段的互相殘殺,不能和平相處和生存,可是,幾乎每一個人的口頭上,都掛著「和平」的標語,在廣場上、街道上大叫大喊。政治家們在堂皇的會議廳,為「和平」開了數不盡的「和平會議」,但戰爭還是依舊進行著,而無罪的老百姓,包括老人、婦女和天真的小孩子,都在戰爭的煙火裡遭到悲慘的結局。痛苦隨著戰爭的煙火瀰漫著,是人類的愚蠢,使人們擁抱了痛苦而捨棄快樂。
    有一個偈子,可以代表佛教的精髓 ── 亦即阿沙其(又名馬勝比丘)遇到舍利弗時所說的話。那時舍利弗還未出家,他請求馬勝比丘用最少的字來解釋佛教之精髓,馬勝比丘即回答:「諸法因緣生,亦從因緣滅,我佛大沙門,常作如是說。」馬勝比丘的概述極為適當,諸法是依因緣的和合而產生,也依因緣的離散而消滅。此偈明顯的指示,世間並無常住不變的個體,無一樣事物是永恆性的,只有那因緣和合而產生的假相,而那假相卻又依因緣的遷流而變化發展。萬像只不過是因緣聚合之產品,整個世界也只是自然界中,相續不斷之推動力的流行變化而已。舊的滅了,新的又生,如此相續地生滅起伏。「因緣生萬法」,這是佛教中極重要的理論。「因」是事物的本源,依著「緣」的動力而生果報。我們過去的造作是「因」,到現在即成為果,人生就是如此依著因緣果報的定律而發展著、存在著。萬物的遷流鴻變很難令人滿意,例如,一個美麗的女人,會為自己的美麗而感到欣喜和自豪,但日子一久,那年輕漂亮的外表,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有所變化──從一個青春美麗的少女,漸漸變成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婆 ── 如果那個女人是一位妄執外表的人,她會滿意那人老珠黃的容貌嗎?無論她滿意與否,她的身體和面貌,必定受到因緣變化的主宰而跟著改變。眾生都會體驗到種種的變化,有一些變化可能會使自己感到興奮,也有些變化,卻會令人苦惱。人因受因緣演變及因果定律的主宰,而失去了選擇的自由。宇宙的一切時時刻刻在變化,只要我們能對宇宙及人生真相有恰當的了解,我們還是能夠憑著自己的力量,自由自主的避免苦惱。
    現在,讓我們來檢視釋迦太子出家成為苦行者的目的。是什麼理由促使他成一位比丘呢?在他的說法中,曾有一次很明顯的指出,他是為了尋求「什麼是真善(kusala) 」這項問題的答案。釋迦引用了「古薩拉」這個名詞,意思是善美或良好,在此它有「圓滿和正確的知識」之含義。釋迦特別想明了痛苦是什麼,什麼是激發痛苦的原因,怎麼才能算是擺脫了痛苦,什麼方法才能引導眾生脫離痛苦而奔往自由的解脫大道。佛教的宗旨,即是開示人生的真相,以使知識達到最圓滿及完美的境界。人如能修得最圓滿和真確的知識,方可算是到達了智力之極峰。
    佛陀指出森羅萬物的無常、苦和無我這三大特性,如對這三特性一無所知,亦相等於不懂得佛教是什麼。萬物缺乏永恆性,有生必有死,從生到死必經過種種的演變,有成長,有衰老,有病痛,而最後必有死亡。眾生不能保持長生不老的狀態,萬物也缺乏永恆性質 ── 不能不毀不損而永久的維持原狀。巨大的岩石會有化成微小沙粒的那一日;千年老龜,也有必死的那一刻;甚至那火熱的太陽,有誰敢擔保它不會熄滅呢?世間的事物就是那樣的無常,那樣的缺乏自我性,但是人卻拼命的想在這無常和無我中,尋求一個永恆的自我,以便使自己感到充實。人如對那無常及無我的事物有所執著,必會招受痛苦和煩惱的糾纏。人所妄執的一切事物,比火更危險。當烈火狂燒之際,最少我們的雙眼能看到那火,而不致於盲目地向火焰行去,但那些吸引著我們的事物,卻是肉眼所看不到的火──能夠灼傷我們的火。妄執的結果,使我們自願的去捧滿掌的火──那能從眼、耳、鼻、舌、及意根涉入人心之火 ── 它將在人的內心燃燒起來,致使人坐立不安、焦慮、緊張、激動或是情緒低落。
    由此可見,洞見諸法實相是一件極重要之事。我們必須依著佛法的啟示,來處理或適應世間一切事物,以避免生活上的失調。在經典內尚有一項重要之教理,它只有簡短的三句 ── 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 ── 這是修行之主要條律。我們既知萬物的真相,便應該以合理和謹慎的態度來處理。我們不可放棄社會上已存有的道德觀念,並且要捨棄過份之欲求和妄執,此即「諸惡莫作」。另一方面,一個人必須行善,去實行那些智賢者所持的善業,此即「眾善奉行」,離惡行善,是道德上簡單的兩個階段。第三階段「自淨其意」指引我們完全的淨化心意,排除污染物,即不潔之雜念。心無雜念是一種清靜的境界,而心境的自由,是必須從看透諸法實相、破除無明中滋長出來的。只要一個人的心尚存無明,他必會愚鈍的繼續妄執著一切自己喜愛或不喜愛的東西。只要他的心還被種種事物動搖著,他就不能算是一個自由的人。以普通現象來講,我們人類是被兩種心態所主宰:愛和憎(相稱於精神或心理的愉快和不愉快之感覺)。如心偏向「愛」這一方,我們會瘋狂的妄執著自已所愛的事物;如心偏向「憎」那一面,我們又會想盡辦法,拼命的捨棄那心所厭惡之事物。終於,我們失陷於情緒之網中,成為情緒的俘虜和奴隸,失去了本身所該有的自由。這是因為我們對萬物、情緒及整個人生,尚缺乏正確與清晰的認識。問題在於我們根本還沒有對這宇宙人生的本質,作根本探索及了解。因此,我們擺脫不了一切事物的專制主宰,我們被迷惑了!在物質上,我們有很偉大的成就,但是在精神上,我們留下了很大的空白。慾念的放縱,使我們迷失了自己,任由自己在黑暗中縱情的奔跑著,甚至摔了好幾次的大跤而爬不起來,造成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局面。
    在日常的生活中,我們隨時隨處都可發現到法的真相、透視事物的本質,可是到底我們還是忽略過去了。因此,我們根本就沒法子淨化那顆紛亂、徬徨和空虛的心。人心越徬徨,妄執的傾向越偏重,而佛教最崇高之教導,就是排除一切的執著。
    世間的宗教,大多數只要我們避免罪惡而強調善行,甚至「善好」的另一個名稱──即上帝 ── 也要我們執著他。佛教排斥所有的執著。一般來講,對善行的執持是正當的行為和修行,不過,無論行善者如何勤於行善,他還是不能真正的開悟。在修行的初步階段,修行者只是避免惡行;在較高的另一個階段,他盡力的行善;但在最高的那個階段,他能把自己的心意,解浮於善與惡的主宰之上。不過多數的行善者,均還未能達到最高的修行階段,雖然他已盡心做善事,但那並不代表他不會遭遇到任何痛苦。每當一個罪惡者正領受自己該嚐的惡報之際,一個行善的人,也可能同樣的正在忍受著他自己造作的苦。神也有神的苦,甚至梵天大神、羅賀摩也會嚐到那屬於大天神之苦。只有那能截斷根本煩惱而跨越那所謂「善」之境界,成為大覺悟者的人(即阿羅漢),才能完全擺脫痛苦。能覺悟與否,在於我們自己能否修習通達真理的步驟。佛教的教理其實極為簡單,只是,人卻必須親自體驗過那復雜和混亂的人生過程,方能領悟到佛教的啟示和真理。如果我們能夠嘗試以佛教的苦諦(人生多苦的真理),觀察世間一切事物以及它們的變化和結局,我們將會發現佛陀對人生的解剖,是正確而合理的。如能依據此方法學佛,則那沒讀過書的樵夫,也能夠通達佛家重要思想,而一個擁有好幾張文憑的學者,雖然深究佛典,但如不以佛家觀點探視事物,終不能覺悟法性。雖然他終日在佛典上下功夫,卻未能掌握佛教之根本,故無法體會到佛法的啟示,就算他掌握到了根本,如不懂得把理論與實際的修行相融,他還是不能靈活地認清和適應生活上的種種需要,更不用談到引度眾生了。
    天資較高或是思想靈活人,應該能夠探索和檢驗事物,直到看透了它們的真面目和它們所能激起的痛苦,然後再細心觀察和觀照,那痛苦是如何侵襲人心,如何操縱著人心。這是探索法性極好的一種方法。毫無疑問的,這比刻板的從三藏經典中去苦習好得多,因為佛陀的本意,是要我們經過自己的實踐來領略佛教真諦。單從語文及文學觀點深究經典,並非了解佛法之正確途徑。三藏經典中雖然充滿了關於諸法實相的解釋,但那些閱典或聽釋道法的人,都似鸚鵡或八哥一般的,聽了之後,又照樣地重覆他們所能記住的東西,而本身卻無法靈活的領會法性的啟示,因此內心的無明結,還是不能解開。與其死記經典內的詞句,不如把書放下,自己靜靜地反省、觀察四周圍的一切—生活的波浪,自己內心的苦惱和種種激起煩惱和痛苦的原因—如此時時刻刻的觀照和反省,才能從現實生活與經驗中,去體會痛苦的本質和一切法的實相。
    雖然,可能有人從來不曾看過或是聽過三藏經典,但是,如果他能詳細地檢討或反省每一次痛苦的產生,是如何的「灼傷」或「燒焦」了他的心,他會自然而然的領悟到經典內的重要教義,即使他對經典的內容根本一無所知,他也可能比那些真正研讀三藏經典的人,更正確的了解佛法。那些研讀經典的人,可能只是每天撫摸著經典,卻踫觸不到字的含義。
    我們一生出來,就有個「我」或「自我」的假相。我們每日每夜都以這「自我」為主,卻對「它」毫無所知,更不能適當的處理關於這「自我」的問題,因為我們尚缺乏精神上的充實。翻遍了三藏經典及哲學書籍,並未能使我們認清自己。那深藏於經內的深奧教理,是極難明白的,那麼如何才能通達真理呢?如何才能認清法性的真相呢?其實並不困難。首先必須認清自身的本質,識破那組成身心的五蘊四大之因緣,並嘗試從生活中吸收人生的知識:看那生命的輪子,是怎樣以慾望為推動力,不停不絕地轉動著。推動著人的慾求又化為業,而業果再滋養新的慾望,使輪子又重新地轉一個大圓圈,依舊是那麼不停不絕地轉著、推動著人的慾求。人生,就陷於業力的輪迴,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沉淪於無邊的苦海。迷惑而無知的人沉醉於夢境,醒來時,方知是一場幻夢,一切歸空,只剩下無盡的缺憾和痛苦。

            ── 喇達納儺陀  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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