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22日 星期一

《心經》之〈照見五蘊皆空〉

2-果燦讀《心經》之〈照見五蘊皆空〉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  唐玄奘 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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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文]: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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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觀自在菩薩及觀世音菩薩

        「菩薩」全稱「菩提薩埵」Bodhi sattva,漢譯為「覺有情」,就是「覺悟的有情」。是修六波羅蜜上求佛道,以悲願下化眾生,自覺覺他的聖者。聖嚴師父說:「從最初發心發願,直到成佛為止,都可稱為菩薩,所以有凡夫菩薩與賢聖菩薩的不同,通常在佛經中所說的菩薩,都是指的聖位菩薩。菩薩共分五十二階位,只有十二階位是聖人,那就是從初地到十地,加上等覺,妙覺。其實,妙覺菩薩就是佛,等覺菩薩是即將成佛的大菩薩。我們熟悉的觀世音、大勢至、文殊、普賢、彌勒、地藏等等,便是等覺位的大菩薩。」(正信的佛教P7)  
        各宗各派所論菩薩階位不竟相同,但通常是說「五十二階位」。包括十信、十住、十行、十迴向、十地、等覺、妙覺等。「十信」還在凡夫位,至「十住」始入賢位,至「十地」入聖位,至「等覺」才是自覺覺他大菩薩,但覺行尚未圓滿,至「妙覺」才覺行圓滿,究竟成「佛」。 
        「等覺菩薩」又稱「補處菩薩」,是指住世的佛入滅後,繼承前佛,下生世上成佛而補其處的菩薩。通常是指彌勒菩薩,因為釋尊住世時,曾為彌勒授記,預言彌勒在兜率天天壽四千歲盡時,將下生人間,在龍華樹下成佛。所以彌勒菩薩被稱為「補處菩薩」,因為補處菩薩是再隔一生就可成佛,故又稱為「一生補處菩薩」。


        釋迦世尊入滅後的第一次「結集」時,是自利的聲聞乘時期。佛陀在四十五年間所說一切法,僅靠比丘們死記硬背,口口相傳,沒有文字記錄,那是《阿含經》的原始佛教時期。
佛陀四十五年間所說的法,根據不同對象,不僅有聲聞法,也說菩薩法。但因為境界的不同,聲聞弟子是聽不懂菩薩法的,所以到西歷世紀初前後,自利利他的大乘佛教才興起。經發掘整理,出現了《般若經》《華嚴經》《法華經》《淨土三經》《涅槃經》等大乘經典,宣揚菩薩道精神。
        經典中提到釋迦牟尼佛的左右脅侍,大智文殊菩薩和大行普賢菩薩。阿彌陀佛的左右脅侍,大悲觀世音菩薩和大勢至菩薩等大菩薩。《彌勒上生經》《彌勒下生經》和《地藏本願經》又提到彌勒菩薩和地藏菩薩等等。 

        「觀世音菩薩」亦稱「觀世音自在菩薩」(Āryāvalokite shvara bodhisattva),略稱「觀世音」(Avalokite shvara),「觀音」等。「觀世音菩薩」是修耳根圓通,循音救世的大菩薩。
        《法華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載:「善男子,若有無量百千萬億眾生,受諸苦惱,聞是觀世音菩薩,一心稱名,觀世音菩薩即時觀其音聲,皆得解脫。」
        《大悲心陀羅尼經》載:「佛言,此菩薩名觀世音自在,亦名撚索,亦名千光眼,善男子,此觀世音菩薩,不可思議威神之力,已於過去無量劫中,已作佛竟,號正法明如來。大悲願力,為欲發起一切菩薩,安樂成熟諸眾生故,現作菩薩。」也就是說,觀世音菩薩是古佛「正法明如來」倒駕慈航顯菩薩相。

        《佛說大方廣曼殊室利經》載:「善男子。汝能愍念多眾生故。住陀羅尼形而為眾生演說。安立勸進隨喜解其理趣。為修行者開示法要及諸護摩善巧方便。能獲無上正等菩提。及獲二乘人天之果。以清淨身能為眾生作諸佛事。示現佛身。安立寂靜無住涅槃。若有眾生應以摩醯首羅身得度者。即現摩醯首羅身。為彼眾生演陀羅尼祕密之法。乃至應以帝釋之身迦樓羅身緊那羅身。摩呼羅伽悉地明仙日月星宿童男童女種種之身。乃至異類二足四足多足無足。有情無情三界之身而得度者。即皆現之而為演說。以是義故名觀自在。」
        《六十華嚴經》〈五十一善財童子之南詢〉載,觀世音菩薩居天竺南海「補陀落山」(Potalaka)。「南海」指印度南部,「補陀落山」又稱「寶陀洛迦山」,「光明山」等。

        據傳,五代後梁貞明二年(西元916年),日本僧人慧鍔在中土請得一尊觀世音菩薩像,原想帶回日本供養,但在浙江定海縣舟山群島為風浪所阻,數次都不能出航,被迫將聖像請上一個叫梅岑的小島,風浪才告平息,日僧只好在該島供養觀音。後來香火鼎盛,後人便學印度南海「補陀落山」而將該島更名為「普陀山」。從此,浙江舟山「普陀山」,就被視為中土的觀世音菩薩顯聖道場。 
        因為西藏人相信達賴喇嘛是觀音化身,故達賴在西藏拉薩所居的宮殿亦取名Potalaka「普陀洛迦」,漢譯為「布達拉宮」,意為光明。

        觀世音菩薩為四大菩薩之一,與大勢至菩薩同為阿彌陀佛的左右脅侍,稱為西方三聖。顯教以觀世音為阿彌陀佛的弟子,密教以觀世音為阿彌陀佛之化身。依密教的「三輪身」,則阿彌陀佛為自性輪身,觀世音菩薩為正法輪身,馬頭明王為教令輪身。經論上說,觀世音菩薩將在阿彌陀佛之後成佛。但是阿彌陀佛是「無量壽佛」,佛壽無限,這就好比地藏菩薩的「地獄未空誓不成佛」誓願那樣,是永無了期的。這充份顯示了觀世音和地藏菩薩的大悲願,只知度眾生,從不考慮自己何時成佛。

        佛菩薩徧虛空法界,是常寂光,是無相的,寺廟裡的佛菩薩像,是人類根據自己的形像想像出來的。唯一曾經住世的釋迦牟尼佛,因為降生為人,故以人類的形像示現。但古印度歷史上並未留下釋尊的任何畫像,現在我們所見到的佛像,也是後人或根據經論的描述,或憑釋迦皇族的形像,想像描畫出來的。
        古代的觀世音菩薩像,稱為「觀音大士」,原本並非女相,元朝以後才漸為女相。藏於臺灣國立故宮博物院,明代吳彬的觀音大士像,是有鬍子的男士,不知出自何典,可能是根據唐朝以前的形像。
    《維摩詰經》〈觀眾生品〉說:「一切諸法,非男非女。」世俗所謂「女轉男身始能成佛」之說,是不如法的。現世的觀世音形像多為女相,顯女相只是一種「方便」,以顯母性的慈悲。總之,不論佛菩薩顯什麼相,這都是眾生的「心相」,並非佛菩薩的實相。「觀世音」而略稱「觀音」,卻是因唐朝人諱唐太宗李世民的「世」字始。
        據〈觀世音菩薩普門品〉載,觀世音菩薩能示現種種形相,「遊諸國土,度脫眾生。」從佛、菩薩、天人至眾生形相等等,無處不至,上天下地,地獄人間,隨類化生,因材施教,以各種方便攝化眾生。經論上說觀世音菩薩可示現三十二種應身,「三十二」僅是比喻眾多,就如《大悲咒》載,觀世音菩薩在過去無量劫曾從千光王靜住如來受《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陀羅尼經》,時觀世音菩薩立誓要利益一切眾生,故即時生出千手千眼,所以觀世音亦稱「千手千眼觀世音」。「千手千眼」也是一種象徵,說明觀世音的大智大悲願力能攝化一切眾生,周徧法界,隨類化生,因材施教,無處不達,循音救苦。

        觀世音菩薩信仰始自古印度,隨密教盛行而傳至西域各國,以及中國、西藏、南亞、日本等地。觀世音菩薩真言是:「 唵 瑪 呢 叭 彌 吽 」(Om ma ni pad me Hum),即是《六字大明咒》。此神咒和同是觀世音菩薩宣說的《大悲咒》,是佛門弟子最常誦持的神咒,歷來靈驗不可思議。自古僧俗顯密,普遍都信仰觀世音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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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要知修「定」是由淺入深的,同樣,修「慧」亦有淺有深。觀世音菩薩以深廣的智慧,修行觀照極上乘的般若波羅蜜多的法門,所以說是「行深」。
        為什麼《心經》只說「行深般若波羅蜜」,而沒有說全部「六波羅蜜」,因為「般若波羅蜜」涵攝另「五度」,沒有「般若」,就無法究竟解脫。
        《仁王護國經》說:「善男子。甚深般若無知無見。不行不緣不捨不受。正住觀察而無照相。行斯道者如虛空故。法相如是。有所得心無所得心皆不可得。是以般若非即五蘊非離五蘊。非即眾生非離眾生。非即境界非離境界。非即行解非離行解。如是等相不可思量。是故。一切菩薩摩訶薩所修諸行。未至究竟而於中行。一切諸佛知如幻化。得無住相而於中化。」
        「般若」Prajnā 是「智慧」,但非世間的學識聰慧,而是指佛的無上智慧,是對宇宙原理的覺悟。而更重要的是,世間的學識聰慧是有善惡之分的,但佛的智慧是絕對的清淨圓明,大慈大悲,不是「般若」之外的詞語可替代的,因此只能照舉梵文音直譯。 
        聖嚴師父說:「智慧」有三種,一是世間的智慧,也就是凡夫的聰明才智學識,是有執著的,不徹底,不究竟的,故不能獲得解脫。二是出世間的智慧,是聲聞緣覺乘的智慧,雖然能解脫生死,出離三界,但因有很強的厭離心,急於解脫生死入涅槃,不願再回人間,只求自度而不能度人,故僅證「人無我」而未證「法無我」。三是世出世間的智慧,是菩薩乘的智慧。菩薩有強烈的慈悲心,不忍衆生沉淪於生死苦海,雖得大解脫而不離世間,既自度也度人,故不僅證人空,也證法空,這才是真正的般若智慧。(心的經典P98-102)

        不明緣起法,執著五蘊假合的色身為一實有的我體,稱為「我執」,或「人我見」,空掉「我執」就可斷除一切煩惱而得解脫。不明諸法皆空之理,執著於諸法是固定不變且有其實體,稱為「法執」,或「法我見」。空掉「法執」就可廣度一切眾生而使之解脫。聲聞緣覺覺悟了緣起法,證悟五蘊皆空之理,證了「我空」,斷了「我執」,消除了煩惱,不再造業,故能解脫生死,出離三界六道免受輪迴。但那僅是「解脫道」,他們還認為有五蘊,有生死苦海,有涅槃之法在,他們有很強的厭離心,脫離三界入於涅槃後,安於涅槃,這稱為「法執」。因為聲聞緣覺對法的執著,所證的涅槃,是不究竟的,仍未見佛性,故未能成佛。 

        「世」是世俗,是過去現在未來之時遷,「間」是間隔,「世間」是指在世俗界限之間。在「世間」稱為「入世」,也就是指在人世間,在三界之內。而解脫生死出離三界,達到涅槃,稱為「出世」。「世出世間」就是「世間」和「出世間」,也就是在「人間」和三界以外的空間境界。菩薩解脫了生死,出離三界,進入涅槃,但又到人間度眾生,故說菩薩是「世出世間」的。

        「波羅蜜多」Pāramitā 略稱「波羅蜜」,是度、出離、超越、解脫,到彼岸之義,就是由生死迷界的此岸到達究竟涅槃,解脫的彼岸。
        《六祖壇經》說:「何名波羅蜜?此是西國語,唐言到彼岸。解義離生滅,著境生滅起,如水有波浪,即名為此岸。離境無生滅,如水常通流,即名為彼岸,故號波羅蜜。」
        〈大智度論〉說:「波羅,秦言彼岸,蜜,秦言到,若能直進不退,成辦佛道,名到彼岸。」
        「般若波羅蜜多」Prajnā paramita,就是以佛的智慧,超離一切苦和煩惱,由生死迷界的此岸,渡到究竟涅槃解脫的彼岸。故「般若波羅蜜多」可以用一個「度」字來代表。「度」通「渡」,度己度人,在此岸是執著煩惱,渡到彼岸就是解脫自在。故「六波羅蜜」亦稱「六度」。「六度」是修行菩薩道之法門。
        聖嚴師父說:因為「般若波羅密多」是佛的智慧,故《心經》中的「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是觀慧而非定境。又說「世間的次第定中不能開悟,因開悟不在定中,所以禪宗講成佛不在打坐,打坐不能成佛。不主張教人『上著看心觀靜,不動不起』的修行法。」(漢藏同異P56) 師父認為:佛法是從智慧產生,同時幫助人產生智慧,達到開悟的境界。產生智慧之方法是聞、思、修、證四個層次。「聞」是聽聞佛法和修行法。「思」是對所學佛理之思維,思辯。「修」是勤修「內觀」禪定。以正知正見修行,就能覺悟到「五蘊皆空」,產生智慧。師父指出:「以理解的態度和方法看佛經,得到的只是知識,不是無漏的智慧……只有以體驗的態度來看佛經,無著的智慧才會自然的成長。」(心的經典P17) 但開悟的境界是有深淺之分別的。《六祖壇經》說:「威音王已前即得,威音王已後,無師自悟,盡是天然外道。」所以需要有聖者(過來人) 的確認「印證」才完善。

        「摩訶」Maha 是「大」,故「摩訶般若波羅蜜多」Maha Prajnā pāramitā 就是究竟圓滿的大智慧,是「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六波羅蜜」Satpāramitā 是指佈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六種波羅蜜。因能助人度生死海故亦稱「六度」,「六度」是修行菩薩道之法門。
        一,「佈施波羅蜜」Dāna pāramitā,Dāna (檀那)漢譯為「佈施」,指以福利施與他人,一般包括以佛法度人稱為「法施」,以財物施人濟貧等稱為「財施」,消除眾生恐怖稱為「無畏施」。
        聖嚴師父說:「佈施如挖井」,挖得愈深,水出得愈多。(禪的世界P232)但師父也說:佈施是要有智慧的,愚蠢的不問青紅皂白,不辨真假的佈施錢財是好心做壞事。 
        二,「持戒波羅蜜」Shila pāramitā,Shila (屍羅)漢譯為「戒」。廣義而言,防止和斷絕身語意一切為惡的行為及思想,稱為「戒」,具體而言是「防非止惡」。「持戒」就是受持佛所制的戒規而不觸犯是防禁身心之過。「戒」不僅能止惡,而且可以向善,故應該是「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身語意三業似火,持戒可以使心無熱惱而得清靜,故「戒」又稱為「清涼」。
        聖嚴師父說:「戒的功能是在斷絕生死道中的業緣業因。……所以戒律的制定,不是佛陀對於弟子們的一種束縛,實是佛子的解脫道,也是僧團的防腐劑。」(戒律學綱要P22)
        三,「忍辱波羅蜜」Ksānti pāramitā,Ksānti (羼提)漢譯為「忍」。「忍」有多義,主要指忍耐、忍受、安忍、安住。〈大乘義章〉所指「慧心安法」。以般若心安住於佛法,是安住於法的信心毫不動搖。
        「忍耐」是對反面的逆境而言,能對一切違逆之境,毀譽得失等等而不起瞋心,包括忍受一切有情之打擊,和非情之寒熱渴飢等。
    「六度」的「忍辱」並非毫無智慧的忍氣吞聲。例如對大自然的災害,當然要設法避免和控制,盡量減少傷害和損失。業報要接受,但有病當然要醫,也可通過行善佈施放生等福德來轉變和減輕。釋尊住世時,比丘有病,釋尊也叫他們去求醫。有病不就醫以求所謂「圓滿」,不僅是邪見,而且形同自殺,是犯了殺身大戒的。對於猛獸和瘋狂惡徒的侵犯,要以慈悲心來制止,這不僅可以避免了自己和親人受到傷害,也是救助了對方免於再造惡業,如此等同慈悲救生。
        所以,「持戒」和「忍辱」是要有「智慧」的,別人打你左臉,沒有必要再把右臉伸過去,忍辱是有一定原則的,否則就成了「執著」。執著於忍辱就相當於「苦行」,是不如法的。那就成了「戒禁取見」而不是「忍辱波羅蜜」了。(「戒禁」指戒律和禁制。「戒禁取見」Shila vrata parāmarsha,指執取和受持各種邪法邪戒,如各種苦行和邪教儀式,並以邪為正。如持各種苦行,持牛狗等畜牲邪行,並以為乃解脫之道而修習之,稱為「戒禁取見」或「戒盜見」。)
    「安忍」是對正面的順境而言,不論是初發菩提心,還是已修行到何種階位,能「安住」於佛理而不為任何誘惑動心,就是「安忍」。
        論典對「忍」有多種解釋。《維摩經》指「以忍調行攝諸恚怒」,就是以忍心調伏瞋恚。
        「忍」又分「生忍」和「法忍」。能安忍於一切順逆之境而不喜不瞋,稱為「生忍」,就是「眾生忍」。「生」指的是眾生,也就是使你能「安忍」的那個眾生。「法忍」亦稱「無生忍」或「無生法忍」,指安住於無生無滅之理而不動(不再退轉),於諸法實相中信心堅定而不動搖。七地以上菩薩,已證得無生法忍,已斷除一切煩惱業障,不再退轉,稱為法身菩薩或無生菩薩,也就是「無生法忍菩薩」。因其清淨之身已非色身,故稱為「妙行法性生身」。 
        〈大智度論〉說:「無生忍法者,於無生滅諸法實相中,信受通達,無礙不退,是名無生忍。」又說:「菩薩住無生忍法,得諸法實相。」
        四,「精進波羅蜜」Virya pāramitā,Virya(毘梨耶)漢譯為「精進」。指不懈怠、勤奮、努力、修習不懈。
        五,「禪定波羅蜜」Dhyāna pāramitā,Dhyāna(禪那)漢譯為「定」。指心注一境而不邪亂,意為「靜慮」。
        「定」可摒除雜念,明心見性,通常包括和外道共通的四禪八定,加上阿羅漢修證的滅受想定,共九個階次。修完無漏的解脫慧,才能出三界生死。
        四祖道信說:「內外空淨,即心性寂滅。」聖嚴師父解釋:「不但環境空、身空、雜念空,連統一的一念心也要空。」(禪的世界P25)〈頓悟入道要門論〉載:「問,雲何為禪,雲何為定,答,妄念不生為禪,坐見本性為定,本性者,是汝無生心,定者對境無心,八風不能動,八風者,刑衰毀譽稱譏苦樂,是名八風,若得如是定者,雖是凡夫,即入佛位。」禪宗的「禪」,是在行、住、坐、臥等日常生活中,每時每刻任何處所都可行禪。
        六,「智慧波羅蜜」(Prajnā pāramitā),Prajnā (般若)漢譯為「智慧」。「智慧波羅蜜」就是「般若波羅蜜」。「慧」能顯發本性,斷除煩惱妄惑,去惑證理,見佛實相。  
「慧」可分為有漏和無漏兩類,有漏慧是有我的,到小乘初果,大乘初地才顯一分無漏慧,至到小乘四果,大乘八地以上,才能出現純無漏慧,到此階位才徹底解脫,這個過程是「漸修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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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見五蘊皆空

        「五蘊」Pānca skandha,「蘊」通「陰」,是含藏積集之意。人類的身體是由「地、水、火、風」四大元素和合而成的。骨、甲、毛髮等堅性的為「地」。血液、淋巴液等濕性的為「水」。體溫能量等暖性的為「火」。氣息等動性的為「風」。一切可見的物質,包括其形狀和顏色都稱為「色」,人的身體稱為「色身」。有了物質的色身,還必須有感覺有思想有行為,「色、受、想、行、識」五種因素結合,才能組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人活著就有七情六慾,就會因厭欣而造業,「業」是人在宿世現世所作所為的一個看不見的「記錄」,稱為「業識」,也就是「五蘊」中的「識蘊」。每個人造下的所有「業」,都凝聚和含藏在「業識」裡。在人的色身敗壞以後,只有「業識」能帶到下一世,影響到下一世。
        聖嚴師父說:「投生時它先來,死亡時它最後走。」(心的經典P29)「業識」並非DNA,DNA是投胎後接受自當世父母的遺傳因子,並非宿世帶來的。DNA是屬於「色」的範圍,最多只是視為一種果報,人的生命是由過去世的業因在今生感得的果報。
        人在累世的所作所為,必然有好事壞事和不好也不壞的事。除非解脫生死,出離三界,否則人是會不斷造業的。善事可在一定程度上減輕或抵消惡業。同樣惡事也可能毀掉善業。所以,「業識」並非一成不變的。「業」是不斷消長的,進進出出增增減減的。直到解脫生死,出離三界,「轉識成智」,才會自由自在,不再受「業力」的牽引。生命的這五種要素:色、受、想、行、識,便稱為「五蘊」。 

        「色」Rūpa:原是指一切物質,包括所有看得見和看不見的、感覺得到和感覺不到的、聽得到和聽不到的一切物質和現象,包括語言文字等等。「色」是有質礙之物,是物質現象,是因緣所生法。包括四大和合而成的人的身體以及身體所處的環境。而「五蘊」中的「色」,是指人的身體。
        「受」Vedanā:是感官生起的苦、樂、憂、喜、捨等等感受。
        「想」Samjnā:是根據記憶而對苦、樂、憂、喜、捨等感受而起的善、惡、愛、憎等的思維判斷。因為記憶、思維、判斷而起「習性反應」而產生厭欣之心,故亦是執著。 
        「行」Samskārā:〈大乘義章〉說:「內心涉境,說名為行。」又說:「有為集起,目之為行。」〈俱舍論〉說:「行名造作。」
        因為身(肢體)和口(言語)的造作,必有意念在指揮和控制,而意念的產生,必先有思維判斷,而思維判斷必先受外界的影響感應,所以「行」必包含了「受」和「想」,三者是互相影響的。甚至在深定之中,也沒有離開「受」「想」「行」的思想心理的活動,否則就沒有所謂「禪悅」這回事了。
        「識」Vijnāna:是了別和儲存。就是分析、思維、判別、支配、記憶和執著。「五蘊」的「識」,其作用不僅如「想」那樣判斷了別,而能將經過「受、想、行」作用於色身所產生的一切善惡或無記的言行和思想活動的成果,儲存起來,此成果是從宿世到此世,再延繼到來世的生命的主體或「種子」,佛教稱為「業」。「業」凝聚在「識」裡,故稱為「業識」。

        「業識」有三個主要的功能:一,分別、思維、判斷;二,記憶、執著;三,業中最強和為主的能牽引「業識」流轉往生。此牽引力稱為「業力」。故「業識」是從宿世到此世,再延繼到來世的生命的主體。第一和第二功能組成了人的思想和知識,包括人的性格和聰明能力。第三功能實現了因果法則,包括人的富貴壽考等等。僅有色、受、想、行而無「識蘊」,是「唯物論」。僅有色、識而無受、想、行,是一個植物人。
        色身是由四大假合而成,說「假」,因為一切物質生、住、異、滅無常。受、想、行、識只是由妄念而產生的假相,因為妄念本無,故說「假有」。人生是因為累世的業識和今生的各種緣份成熟而結合,產生了五蘊具全的人。但人是不會永恆不變的,出生的剎那起就不斷成長變化,生、老、病、死,幾拾年後,一切又歸於無。所以五蘊假合的人是無常的,我這個「人」不會恒常不變,「業識」雖在,後生的「我」已不完全是前生的「我」。

        近年醫學上興起做「復制」,也就是用某些動物的細胞和遺傳因子(DNA) 去復制另一相同的動物,甚至復制「人」,這在如今的科學上是可行的。但所復制出來的動物,不管形態多麼像,因為他不是輪迴再生,他不可能帶著前世的「業識」,他僅有今世的DNA(色),所以他不是前世的延續,更不是一種果報。復制器官沒有問題,復制「人」取器官就大有問題。
        近年有一部科幻電影,講人類到了一個叫做「阿凡達AVATAR」的外星球,地球人想開採其重要礦產,受到「阿凡達人」的阻止。為深入探知該星球的秘密,地球人利用雙方人的DNA復制了幾個「阿凡達人」。但該復制人必須和相對應人類的「靈魂」結合,才能有效去控制那「阿凡達復制人」。可見西方科學也明白,「復制人」是沒有思想意識的「活工具」吧了。

        「五蘊」中的「識蘊」,在原始佛法時期,相同於眼、耳、鼻、舌、身、意六識的「意識」(Mano-vijnana),但到了大乘佛教興起,就更細緻的將第六識的「意識」,分解成為第七識「末那識」(Manas-vijnana),以及第八識「阿賴耶識」(Alaya-vijnana)。第六識能對前五識所接觸的外界起判斷和識別作用,故亦稱相應「了別境識」。第七識又稱做「意」,是心靈的思維活動,是思考分析辨別判斷等思維作用,故「末那」亦稱為「思量識」。為分別於第六識,故直譯梵音Manas為「末那」。「阿賴耶識」有藏之意,前七識所薰習的一切善惡業之種子均凝聚含藏於此識中,故亦稱為「藏識」,是有漏無漏一切有為法的根本。 

        「諸行無常,諸法無我」的現象佛教稱為「空」,「無我」無「五蘊」,所以說「五蘊皆空」。
        《維摩經》〈弟子品〉說:「諸法究竟無所有,是空義。」宇宙間一切諸法,不論有情非情都是因緣所生,因緣所生之法,究竟而無實體,空寂明淨,是瞬息萬變的,是無常的。此生故彼生,此滅故彼滅,生滅無常,虛幻不實。包括思想上的諸煩惱,和生理上的生老病死,一切事物的生住異滅等等。因為是無常住不滅,故都是假有的,虛幻的,佛教稱為Shūnyatā,因為中文沒有更恰當的字來表示Shūnyatā 的涵義,故僅能勉強用一個「空」字。
        「空」是不再攀緣,不再執著,是「苦」的止息。「不執著」了,「苦」止息了,「我」和「我所」就不存在了,所以稱為「空」。最後,把悟得的那個「空」也澈底「空」掉,那是「空空」,是「畢竟空」,也就是「涅槃」,是「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到那個境界,一切貪瞋癡都已止息,「苦」已止息,六道輪迴也止息,解脫生死,出離三界了。六祖惠能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佛教認為「諸行無常」,一切現象並不會常住不變的,一切物質從存在的一剎那開始,就離不開成、住、壞、空 (留意!成、住、壞、空的「空」,和Shūnyatā的「空」是兩回事。壞空的「空」是指毀滅)「萬法皆空」,就是說一切法的究竟本性,真如實相,都是因緣所生,因緣所生之法終究無所有,都是「空」,所以說「畢竟空」。  
        《金剛經》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空」亦指空間,因為「空」,所以能含,故《壇經》說:「善知識,世界虛空,能含萬物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澗,草木叢林,惡人善人,惡法善法,天堂地獄,一切大海,須彌諸山,總在空中。世人性空,亦復如是。」也因為是「空」,大有迴旋餘地,「心無罣礙」,所以可以自由自在。
        「空」有法空和我空。「法空」是事物的空,是諸法空無的真理。「我空」是眾生的空,故我空又稱人空、生空,「生」是眾生,是人我空無的真理。從「諸法」來說,是「究竟無所有」,那是「法空」。從個人的「我」來說,是「無我」及「無我所」,那是「我空」。
        〈大智度論〉說:「觀五蘊無我無我所,是名為空,知一切諸法實相,所謂畢竟空,是名空,是名空三昧。」從大乘中觀的空義,龍樹說:「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若無空義者,一切則不成。」因為如果沒有空義,那麼一切皆實,實就不能有生滅變遷,則世間出世間一切萬物都無法成立。又說:「衆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為是假名,亦是中道義,未曾有一法,不從因緣生,是故一切法,無不是空者。」
        「空」是相對於「有」而言,是現象有而自性無,是對「有」的否定,是「有」的假名,不是什麼都沒有,是指其生滅無常,但絕對不是虛無的斷滅見,也不等於無因果之理,否則就是邪見。《楞伽經》說:「我說寧取人見如須彌山,不起無所有增上慢空見。」此「空見」,就是指絕對的「斷滅見」,是認為無因果的邪見。
        「空」實質上是指任何事物都無自性,它必須依其他因緣而存在,離開其他因緣,就無所謂「物質」的存在。從緣起法來說,任何事物都是因緣和合而生起,故因緣滅,「事物」根本不存在。
        據說,泰國的南傳佛教,過去僅談「苦、無常、無我」,而少談到「空」。自從泰國高僧「佛使比丘」(Buddhadāsa)強調:「一切教誨不與『空』相應,則非佛說。」至今南傳泰國佛教中,談及「空」的,也大多是尊者的學生傳人和他們的著作。(一問一智慧P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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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度一切苦厄 

        「照見五蘊皆空」是自覺,「度一切苦厄」是覺他,也就是度一切有情眾生的脫離苦厄。  
        「度」同「渡」,在此作動詞,是助眾生從煩惱的此岸,「渡」到解脫的彼岸之意,是「波羅蜜多」(Pāramitā)。佛教把生死煩惱比喻為苦海,眾生因無始以來的無明愚癡,造種種業,因此沉溺在煩惱的苦海中,被「業力」牽引輪迴流轉於三界六道。佛法就是指導眾生如何自度和度人的方法,渡到彼岸就是超脱,是脫離生死苦海而入涅槃。菩薩不忍衆生沉淪生死苦海,所以要度人。
        「行深般若波羅蜜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的「度」,是說「觀世音菩薩」在「行深般若波羅蜜時,照見五蘊皆空」,並慈悲救度我們眾生「度一切苦厄」。因為菩薩是已度過苦海,超越一切「苦厄」的。但菩薩自度以後,還必須以慈悲心普度一切眾生,使眾生脫離「一切苦厄」,這就是「菩蕯道」。

        「苦」是Duhkha,人生所受的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等等,今世前世造下諸業因所結的苦果,使人輪迴三界六道而遭受身心的苦痛,佛教稱為「八苦」。生、老、病、死是生理上的苦。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是心理上的生、住、異、滅之苦。「愛別離」指親友間的離別之苦。「怨增會」指與所怨恨之人或與不喜歡的事物相處之苦。「求不得」指對所欲求無法取得之苦。「五蘊熾盛」是整個生命過程,包括生、老、病、死和生生世世在生死中流轉之苦。
        《佛地經》說:「逼惱身心名苦。」人生雖有苦,亦有樂有捨,「捨」就是不苦不樂。
佛教所謂「苦」,是指身心所感之苦。聖嚴師父說:「佛教講三界的生死是苦海,眾生的感受,無非是苦,所以修持的目的,是在脫苦……佛教所講的苦,是由眾生自己的業感報應而來,眾生的業感,是由無始的無明覆障而來,純粹是個人負責的事,與上帝沒有關系,與祖先也沒有瓜葛。眾生由於無明之惑的煩惱,而造生死之業,由於生死之業,而感生死之苦,正在感受生死之苦的生死之間,又因生死而造無明之惑。就這樣,由惑造業,由業感苦,因苦生惑,惑業苦三者連成一個生死之流的環狀,頭尾銜接週而復始,永無了期……。」(正信的佛教P134
        斯裏蘭卡羅睺羅法師說:「對苦難不耐煩或生恨並不能蠲除苦難,反之,它只有更替你增加困擾,而使得不順利的逆境更趨惡化與可惱。對苦難問題必須要有瞭解,而不該對它憤怒不耐。要明白它如何生起,如何消除,然後以堅忍、睿智、決心與精進依法實行,以袪除它。」(釋迦的啟示)
        此「苦」和「苦行」的「苦」絕對不同。此「苦」是指人的身心被逼感受的各種內外的痛苦,完全是被動的。今世所感受的苦,是累世所造惡業在當今的果報。但「苦行」的「苦」是自己主動去受的,是居於某些目的,例如為「贖罪」,為來世為求生天而「自討苦吃」。
        所謂「苦行」,是以常人難於忍受的諸種痛苦的方法修行。此法從古印度就流行,釋尊最初也曾用了六年時間修「苦行」,所謂「日食一麻一粟」,但最終覺悟到苦行未能解脫生死脫離三界,因此斷然終止。
        〈止觀輔行〉提到「苦行」之法有六種:自餓、投淵、赴火、自墜、寂默、持雞犬戒(學雞犬飲食生活)等。〈本行集經〉更提到多種:如裸體、坐臥荊棘或釘板、臥塚間或蟻垤、以泥塵汙物塗身、單腳立、不梳洗身體髮鬚等等苦行。總之是自我虐待,至今印度外道尚興苦行。去過印度旅行的,街頭巷尾河邊樹林,常見此「苦行外道」在「修行」。在某些國度地區,每年有外道徒眾在節日舉行盛大的儀式,到他們的神廟或聖地朝拜。不少虔誠的教徒為求升天或贖罪,把自身打得鮮血淋漓,或以鐵鈎鐵針穿身,自殘身體。佛教認為「苦行」是外道所行,並非聖道,故以苦行求取未來樂果的行者稱「苦行外道」。
        「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是人生的「苦」。而「苦」的生起,是因為無明煩惱与「執著」。所以,能夠不執著於「我」和「我所有」,「苦」就止息了。

        「轉識成智」的「識」是煩惱的心,「智」是清淨的心。「轉識成智」是指通過修行,覺悟了實相真如,在自心佛性顯現(明心見性)的當下,就可以將原來有漏的「業識」,轉換成無漏的「般若智慧」。未「轉識成智」之前,「業識」是有漏的,「漏」就是「煩惱」。因煩惱是經六根滲漏而入的,所以稱為「漏」(Āsrava)。
        「識」好比是有實體的「物質」,外界的幻塵投射到身上,會有感受,因感受而執著。猶如「光」的投射,會感到光亮而溫熱,「水柱」的投射,會感到濕而冷等等,那便會造成「執著」。因為有「感受」「執著」就產生厭欣「煩惱」。當「明心見性」而「轉識成智」之後,那「智慧」是無漏的。好比是無「實體」的「透明體」,「透明」到「真空」的境界,外界的幻塵投射到它,雖然還是知道有「光」有「水」「穿透」而過,但不留痕跡,不起「執著」,故清淨無「煩惱」。到那種境界,「苦」已止息,「執著」已破除,已經脫離三界,自由自在,不會再受業力的牽引流轉生死了。這就是「識」和「智」的區別。 

        ── 行者 果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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