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行者 果燦 ──
藏傳佛教轉世制度的源頭,要追索至十三世紀初。藏傳佛教「噶舉派」的創始人「馬爾巴」的嫡傳「密勒日巴」的再傳高弟是 Dus-gsum mkhyen-pa「堆松欽巴」。「堆松欽巴」是於西元1193年圓寂,其信徒相信於1204年降生的「噶瑪巴希」是「堆松欽巴」轉世再來,因此被推舉為繼承人,此應該是藏傳佛教轉世制度之始。
早期的「藏傳佛教」是奉蓮華生大師為其祖師,蓮華生雖是印度密教的大成就者,但他是有妻室的在家人。蓮華生大師傳下「寧瑪派」一派,此派僧人是可以娶妻的,所以寺院主持的承繼,原則上沒有問題。自從宗喀巴格興律制,創立「格魯派」,嚴禁僧人娶妻,領袖的繼承則沿用「噶舉派」的轉世制度。
宗喀巴圓寂後,其大弟子根敦珠巴繼承了拉薩三大寺之首「哲蚌寺」的寺主。根敦珠巴於西元1475年圓寂,「格魯派」高僧和信徒相信他能自在轉世投胎,並「找」到其轉世靈童「根敦嘉措」。根敦嘉措圓寂後轉世為索南嘉措。後來「班禪喇嘛」和各大小寺院的主事高僧都承襲了此一「轉世」制度,用於承繼其生前職位。此轉世靈童蒙語稱為 Hoblighan「呼畢勒罕」,是「自在轉生」的意思,藏語稱為 Rinpoche「寧波伽」或「仁波切」。而其所承繼的,前生遺下之職位稱為 Khutuktu「呼圖克圖」。實則上「呼圖克圖」是受政府冊封的行政上的官職,「呼畢勒罕」則是指該轉世之僧人本身。「格魯派」的「呼畢勒罕」除了西藏的「達賴」和「班禪」外,還有掌外蒙古的「哲布尊丹巴」和掌內蒙古的「章嘉」,稱為「蒙藏四聖」。後來漢地尊稱他們以及一些「大喇嘛」為「活佛」。
聖嚴師父說:「活佛轉世制度在根本佛典裏是沒有根據的,但在藏傳佛教的理論上則可以成立。」(漢藏同異P72) 師父說:「凡夫未除妄念,只有隨業轉生,不能自在,常轉常迷而不自知。若已除淨妄念,證實法性,便不為業轉,而能自主生死,自在轉生,隨緣度眾……。」(西藏佛教史P137)佛經中載﹕釋尊在為彌勒菩薩授記時曾預言,當彌勒在兜率天的天壽四千歲盡時,將下生此世成佛。因此在釋尊入滅後至彌勒下生成佛前這一段長時期,是無佛住世的,那來如此許多「活佛」?
〈西藏新志〉載:「達賴喇嘛者,喇嘛僧中至大至高,全國所最尊崇者也,宗教上有無限威力,殆如歐洲之羅馬法王,土民以達賴為保護國家維持佛教,而出現世界代表佛陀者,其政治委悉之駐藏大臣,實不能專生殺與奪之權。按達賴云者,蒙古語大海之意,謂智慧如大海也,藏語格樂瓦,皇帝至寶之意也。」亦載:「班禪額爾德尼,世在後藏之札什倫布傳燈承繼者也,統治後藏全體,雖隸屬達賴喇嘛,然其人民對於後藏國王兼法王,有至尊敬之意。按班禪額爾德尼者,藏語智識或文字寶珠之意。」依藏傳佛教歷史,班禪曾是達賴的老師,可是現代人却視達賴在班禪之上。
「活佛」一詞是原自外人對藏傳佛教轉世制度的誤解,就猶如稱藏傳佛教為「喇嘛教」一樣,是不正確的。在藏傳佛教,「轉世者」藏語稱為 Sprul-sku「珠孤」,或 Tulku「朱古」等,有「人中之寶」或「寶物」之意。現代的「仁波切」已不限於能自行轉世的大喇嘛。川北大藏寺祈竹仁波切說:「仁波切」是一種「尊稱」,不僅對轉世者,也是對公認的藏傳佛教的有德高僧方丈,或「大喇嘛」的一種尊稱,甚至是對佛菩薩像的尊稱。師說:「西藏大昭寺的釋迦牟尼像也被稱為 Jowo Ringche『覺窩仁寶哲』。」(問答選錄)故通常轉世者或方丈高僧本身,不會自稱「仁波切」,只會自稱為某某「朱古」。
佛法認為,輪迴趣向六道的哪一道,除了「業力」的牽引,還有「願力」的影響。「願力」除了佛菩薩的感應,就是自己的「心向所生」。同樣,藏傳佛教某些再生者的「轉世」,也可能是「願力」和「心向所生」。大修行者雖然心無罜礙,但那是相對的,其實他心靈深處還掛住延續佛慧命的本願,掛住他所主持的寺院的弘法事業,所以往往會乘願再來,「轉世」在他未完事業的寺院左近,以便繼續弘法事業。甚至在臨死前會交待他「轉世」「再生」的地點,以便其弟子協助他的「後生」。
歷史考據,明萬曆6年(西元1578年),宗喀巴的第四世傳人「索南嘉措」在青海和內蒙傳教期間,與明朝所冊封的順義王「俺答汗」會面於青海湖邊。俺答汗贈他「聖識一切瓦齊爾達喇達賴喇嘛」的尊號,指超凡入聖學問淵博猶如大海的「上師」。後來明朝萬曆皇帝降旨賜封索南嘉措,亦稱他為「達賴喇嘛」,明朝庭並於1587年正式承認這一稱號。因為索南嘉措是宗喀巴的第四世傳人,故稱為「三世達賴喇嘛」。因此,後世追認根敦珠巴為「一世達賴喇嘛」,根敦嘉措為「二世達賴喇嘛」,索南嘉措為「三世達賴喇嘛」。
藏傳佛教發展至今,因教派的不同,有可娶妻(寧瑪派)有不可娶妻的(格魯派)。弟子們相信某些大喇嘛可自主轉世,並將其等同佛一樣尊崇,但一般也只尊稱為「上師」,也就是前面提到的「寧波車」或「仁波切」。聖嚴師父說:「密教的上師,就是法的傳承者,是直接從金剛薩埵,或者是佛的法身傳承下來的,不能自稱為上師,必須師師相承口口相傳,必須修完一定的坦特羅,而有傳承者承認他已得了大成就,才可以成為上師。絕對不是鬼神附體無師自通,不是僅懂得一些咒語,表現一些靈異,就能夠自稱為上師的。」(學佛群疑P134)顯教皈依三寶,密教是皈依四寶,就是在「佛法僧」之上,加一個「上師」。他們把上師當本尊,認為是佛的報身,這雖然不為顯教所認同,但自有他們的一套理論。
「坦特羅」(Tantra) 藏語Rgyud,密教指因相、性相、果相三相結合之教為「怛特羅」,也就是從初發菩提心之灌頂,三摩耶戒至到究竟證果的三相,成為統一相續的教法,故亦稱「本續」。「本續」亦泛指密乘的經典。
據丹增諦深喇嘛說:西藏的成就者,有些在圓寂之前會留下轉世的地點特徵,有些什麼也不留而要由在世的上師去尋找出來。更有一些「轉世者」並非由修證而來,只是為避免身為地方官或有勢力者迫害佛教,而行方便法去「認定」其兒子為某某喇嘛的轉世者,使該官員全家信佛。(漢藏同異P74)從佛教的輪迴學說,修人天善法者,是有可能來世再投生為人,但在本身「明心見性,生死自在」之前,其轉世是依本身的業力的牽引,並非自主的。為了討好其有權勢的父親而「認定」某小孩為某上師的「轉世者」,嚴格來說,這種「方便法」實則是「大妄語」,當然,我們也應該理解藏傳佛教的特定環境。
聖嚴師父說:「密教的修法,重於身體的所謂即身成佛,和道家的所謂羽化登仙和白日飛昇,同樣是以肉體的轉變為修煉的目標。可是從佛教的根本觀點而言,色身是五蘊假合而成的幻法,所以稱為無常法,既是無常法,必須解脫。若執著無常法的身體為修行的終點,那仍在生死當中而不出三界。」師父指出:「一般所謂即身成佛,在中國天臺宗也講到成佛有六種層次——理即佛、名字即佛、觀行即佛、相似即佛、分證即佛,乃至於究竟佛。若說一般眾生就是佛,是理即佛。學佛之後,已經知道自己是佛,是名字佛。開始修行,稱為觀行佛。因此,密教的即身成佛之說,也就不足為奇。若一修密法,略有覺受就能成為究竟佛,這在密教自己也不會承認。如果是的話,最多是觀行佛。連宗喀巴達賴喇嘛也不會承認自己是究竟佛。」(學佛群疑P135)
可見那僅僅是理論上認識到了自己將來可以成佛,但距離真正成究竟佛何止十萬八千里。如果一有成就就是佛,就能自在轉世,那麼佛陀在世時的眾多已有大成就的弟子們,特別是佛陀的十大第子,怎麼沒有轉世的記錄?雖然宋代制定〈大悲懺〉儀軌的知禮和尚相傳是羅睺羅的化身,唐代時在九華山一坐七十五年的朝鮮僧人金喬覺相傳是地藏菩薩的化身,五代時的布袋和尚契此相傳是彌勒菩薩的化身,等等這些都是世上無法肯定的神話傳說。
聖嚴師父說:「假如有人,不論僧俗,不論佛教徒或外道徒眾,自稱是佛菩薩的化身,他若不是想以大妄語來搏取利養恭敬妄自尊大的名位,就是鬼神外魔附身顯異惑眾……。從佛教的史傳所見,只有釋迦世尊是佛,尚沒有第二人自稱是佛的例子。如果自稱是佛,不論是佛的甚麼身都是大妄語,要不便是鬼神附身的現象……。至於菩薩也是一樣,歷史上的菩薩,在佛的時候只有彌勒,說他是在五十六億萬萬年之後,在此世界第二位成佛。其他如觀音、文殊、普賢、地藏等並非歷史人物,而是由佛介紹而知的大菩薩。另外如馬鳴、龍樹、無著、世親等印度的大乘論師,也是後人依據他們的大乘言行,尊敬他們為菩薩……。正信的三寶弟子應該看所有的眾生都是未來的佛菩薩,也都是菩薩的化現,但他們是凡夫的身份。」(學佛群疑P208)
藏傳佛教的大喇嘛臨終前能留下自己再生的地點,那就好辦。臨終前沒有能力留下遺言,而「轉世靈童」是由主寺的僧官和被確認的高僧遁一定的程式去尋訪,但是尋找的方法却是用源自「棒教」神媒或祭師的一套降神的指示。因為不同地方勢力或降伸方式的不同,往往就會出現不只一位「靈童」,引起紛爭。所以至清乾隆五十七年(西元1792年)滿清朝庭特製了兩個「金奔巴瓶」(一置北京雍和官,一置拉薩大昭寺),用來在必要時掣簽決定。
現代最不可思議的轉世例證是十七世噶瑪巴的轉世靈童。
藏傳十六世大寶法王於1981年圓寂前,把一個錦囊交給了他的四大法子之一的大司徒仁波切,1990年大司徒將錦囊打開,裡面有用藏文寫的一封信。經過和另外三位法子共同解讀,信裡詳細指出了十七世噶瑪巴的再生時間(木牛年-1985年)地點和村莊(西康地區拉拓鄉巴廓牧區),父母名字(敦珠和洛拉嘎)和他出世時的瑞相(山谷傳遍海螺聲)等等,結果在西藏深山的一個小村子裡找到了已七歲的大寶法王的轉世靈童。
此是新中國中央政府批准認定的第一位藏傳佛教轉世靈童,十七世大寶法王噶瑪巴(17th Gyalwang KARMAPA)1985年6月26日出生於昌都縣拉拓鄉(Lhatok)巴廓(Bakor)牧區一個牧民家庭。從十七世噶瑪巴長大後的事跡,證明這是現代最不可思議的轉世例證。
據〈西藏新志〉載:「其所指呼畢爾罕者,不限於一地一族,一世二世出後藏,三世出前藏,四世出蒙古,五世出前藏,六世出裏塘,宗喀巴經言,達賴六世班禪七世後,不復再來。」可見關於轉世靈童「呼畢勒罕」,也就是「達賴」和「班禪」的轉世制度,也是有個期限的,至今的達賴和班禪已遠遠超過「六世七世」,而且現世的達賴和班禪,是否已是「明心見性,生死自在」的大成就者,世上又有誰有能力確認肯定?連達賴和班禪本身也不敢承認。
《金剛經》說:「若阿羅漢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即為著我人眾生壽者。」佛菩薩或阿羅漢為度眾生,降生為人是可以理解,但不可自命為佛菩薩。我們不否認藏傳佛教「轉世」的可信度,西藏歷來出過不少高僧,如宗喀巴、八思巴、膽巴等等,十歲以前就已能說法,甚至精通密教壇法,這當然不能僅僅視為天才或神童,但是否就肯定是某「呼畢勒罕」的轉世,目前世上恐怕還未有凡人有此能耐。
《楞嚴經》云:「我滅度後,敕諸菩薩及阿羅漢,應身生彼末法之中,作種種形,度諸輪轉。或作沙門白衣居士人王宰官童男童女。如是乃至淫女寡婦奸偷屠販。與其同事,稱贊佛乘,令其身心入三摩地。終不自言我真菩薩真阿羅漢,泄佛密因,輕言末學。唯除命終,陰有遺付。」由《楞嚴經》可知,假如一個人自稱是佛菩薩,除非是在「唯除命終,陰有遺付」之時說。也就是說除非臨死而對其弟子作囑託,但透露後又不死,那就是大妄語了。「輕言末學」是學問淺薄而無知亂說,「遺付」是作交待囑託。
從佛教的理論,如果一個人在臨死時能預知自己的來生,那他可能是一位已證悟的阿羅漢或菩薩,或是已明心見性的大修行者大成就者。如果無法預知,或臨死前連說出自己的來世下落的機會也沒有,那是因為他未真正開悟,他沒有這種能力。雖然,一位已證悟的大師,是可以憑神通確認一個小孩的前世是誰,但是去確認一位前世未開悟的凡人,會有什麼意義?當然,藏傳佛教對「開悟」自有他們的一套說法。歷史上中土高僧能預料生死者大有人在,如天台二祖南嶽慧思,在其晚年曾召集門人公佈:「若有十八人不惜身命修法華懺者,吾當供給一切,若無人願意修者,吾當遠去了。」門下無人出聲,師即端坐圓寂。又如禪宗六祖惠能等等不少古代大師,都能在臨圓寂前召集門人,囑咐後事,可見大師們都能自在生死,但沒聽說漢傳高僧有自稱「活佛」的。
近年世間出了兩股逆流。其一,因為二十世紀中葉一批藏人流亡國外,把神秘的藏傳佛教帶出了藏蒙地區。雖然部份藏人在印度復建了哲蚌寺沙拉寺和喀丹寺「三大寺」,為藏傳佛教培育了不少出色專才,也出了一些高僧。但同時,也有小部份人利用外間,特別是西方人對密教的好奇,自稱「上師」「活佛」,到處招搖。並非凡藏傳僧人就是「仁波切」,就是所謂「上師」,更不會是什麼「活佛」。正如藏傳佛教著名的蔣揚欽哲仁波切的弟子,受過西方教育的索甲仁波切說:「對於科學家,你可以驗證誰是真內行,誰不是,因為其他的科學家可以查核他們的背景和檢驗他們的發現。但在西方,因為缺乏對智慧文化的一套豐富完整的準則,因此,所謂『上師』的真實性幾乎無法建立。任何人似乎都可以自我炫耀為上師,吸引徒眾。」(西藏生死書P173)
其二,海峽兩岸近半個世紀也陸續「出現」了一些所謂的「上師」和「活佛」,他們把自己置於塑膠製的蓮臺上,背面還打燈製造「光環」,自稱「比佛還大」,利用民眾對佛教的無知和政治文化上的苦悶,妖言惑眾,四處斂財,迷惑了千萬愚癡眾生,且到處聚眾「修煉」鬧事,影響中外,也讓世人對佛教產生誤解。有部份信徒為求所謂「圓滿」而有病不醫,甚至自焚「徇教」。另外一些外道,打著「觀音」或「彌勒」的旗號,但他們既不誦《觀世音菩薩普門品》,也不誦《彌勒上生經》和《彌勒下生經》,也沒有受過具足戒的合格出家人主持,卻迷惑了不少信仰佛教的海外華人。最可悲的是對佛法誤解的人太多,真正認識佛法的人太少,至使別有用心者和外道有可乘之機。
一個已開了大悟的行者,他必然能知過去未來,佛法在他口中必然沿沿流出,他不必自稱聖者,我們從他的言行就感受到他是聖者。佛的智慧是圓滿無上的,佛所說的每一句話,只要你已達那個境界,不論遠近,不論任何種族,都能清晣(感應)聽懂,不須科技音響,不須傳譯。佛菩薩羅漢,必不會自稱佛菩薩羅漢,如果有人自稱是「佛」,不問而知必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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