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是「禪那」(Dhyāna),是心專注一境,靜心息慮的一種定心之法,故亦稱「靜慮」。也是思惟所對之境,故亦稱「思惟修」。
「定」是 Samādhi「三摩地」或「三昧」,是心定止於一境而離散動,所謂「攝心住緣,目之為止。」故亦稱為「止」。「三」字是音譯,並非數字。
《六祖壇經》〈坐禪品〉說:「外離相即禪,內不亂即定,外禪內定,是為禪定。」又說:「此法門中,無障無礙,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不起名為坐,內見自性不動名為禪。」因為「外若著相,內心即亂,外若離相,心即不亂。本性自淨自定,只為見境,思境即亂,若見諸境心不亂者,是真定也。」就是說對「心」為「禪」,對「境」為「定」。
〈頓悟入道要門論〉載:「問,云何為禪,云何為定。答,妄念不生為禪,坐見本性為定。本性者,是汝無生心,定者對境無心,八風不能動,八風者,刑衰毀譽稱譏苦樂,是名八風。若得如是定者,雖是凡夫,即入佛位。」
聖嚴師父說:「禪宗固然主張參禪習定」,但卻「重於悟而不重於定。」(正信的佛教P117)
「禪」原是古印度一種「定」的修行方法和修行經驗,傳到中國以後,演化成一種修行的心法,形成中國「禪宗」。「禪宗」的「禪」,是在日常生活的行住坐臥衣食中。
〈大乘義章〉說:「禪者是中國之言,此翻為思惟修習……心住之緣,離於散動,故名為定。言三昧者,是外國語,此名正定,定如前釋,離邪亂故說為正。」
「禪」是內省的方法和功夫,所以是不向外求的,是不可言傳的,是不可思議的,是不深入其境無法領會的,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
〈大智度論〉卷第二十九說:「禪定者。四禪九次第定。」
〈智論〉卷第十七說:「禪是波羅蜜之本。得是禪已憐愍眾生。內心中有種種禪定妙樂而不知求。乃在外法不淨苦中求樂。如是觀已生大悲心立弘誓願。我當令眾生皆得禪定內樂離不淨樂。依此禪樂已。次令得佛道樂。是時。禪定得名波羅蜜。復次。於此禪中不受味不求報不隨報生。為調心故入禪。以智慧方便還生欲界。度脫一切眾生。是時。禪名為波羅蜜。」又說:「阿羅漢辟支佛雖不著味。無大悲心故。不名禪波羅蜜。又復不能盡行諸禪。菩薩盡行諸禪。麤細大小深淺內緣外緣一切盡行。以是故。菩薩心中名禪波羅蜜。餘人但名禪。復次。外道聲聞菩薩皆得禪定。而外道禪中有三種患。或味著或邪見或憍慢。聲聞禪中慈悲薄。於諸法中不以利智貫達諸法實相。獨善其身斷諸佛種。菩薩禪中無此事。欲集一切諸佛法故。於諸禪中不忘眾生。乃至昆虫常加慈念。」
〈智論〉卷第三十載:「禪定名實智初門。令智慧澄靜能照諸法。如燈在密室其明得用。若依禪定得四無量背捨勝處神通辯才等。諸甚深功德悉皆具得。能令瓦石變成如意寶珠。何況餘事。隨意所為無不能作。入地如水履水如地。手捉日月身不焦冷。化為種種禽獸之身。而不受其法。或時變身充滿虛空。或時身若微塵。或輕如鴻毛。或重若太山。或時以足指按地。天地大動如動草葉。如是等神通變化力皆從禪得。」
〈智論〉卷第四十說:「是心相無有住處若內若外若大若小。以禪定力故。其心調柔疾遍諸身還復亦速。……坐禪人事所有力勢不可思議故。一身為無量身。無量身為一身。石壁無礙者取石壁虛空相。微塵開闢如撅入土。履水者取地相多故履水如地。取水相多故入地如水。取火相多故身出煙火。捫摸日月者。神通不可思議力故。令手及日月入火定故。月不能令冷。入水定故日不能令熱。」
結跏趺坐,止息妄念心注一境,稱為「坐禪」,或稱「打坐」。據說最古的禪坐出現於印度古典藉〈奥義書〉〈Upanishads〉,也是古印度瑜伽士和古印度「仙人」的修行的方法,因菩提達摩傳入中國而發揚光大。
聖嚴師父說:「《六祖壇經》不主張教人『上著看心觀靜,不動不起』的修行法。……世間次第定本身不是慧,但定能生慧。定力強的人,易於聞法開悟。若不聞佛法,定再深也不能開悟,邪見者所入之定名『邪定』,是和佛法不相應的。……外道也有定,但有定而愚痴,有神通而多煩惱的人比比皆是,有定有神通而仍有煩惱,就表示沒有智慧。有智慧的人,雖然定力稍差還沒關係,因他的煩惱較少。有定而又持戒者,仍不失為好人,若有定卻不知有戒,必將成為魔眾,為魔王所用。」(漢藏同異P56-58)
聖嚴師父指出:「禪宗的修行不一定要打坐,《六祖壇經》」說:『道由心悟,豈在坐也?』因此,打坐不一定是禪宗的禪,倒是吃飯睡覺屙屎撒尿等的日常生活,是禪門修行的方法。在日常生活中,走路時就一心一意地走,睡覺時就一心一意地睡,做任何事都是一心一意地做。」(拈花微笑P118)
神秀教他的弟子「住心觀靜,長坐不臥。」六祖惠能認為:「住心觀靜是病非禪,長坐拘身於理何益?」並說:「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課。」(頓漸品)六祖說:「何名坐禪?此法門中,無障無礙,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內見自性不動名為『禪』。善知識!何名禪定?外離相為禪,內不亂為定。」即是說:「外禪內定,是為『禪定』。」而「若見諸境心不亂者,是真定。」
「坐禪」或「禪坐」,就是以禪的方法打坐。「坐」不是僅指姿勢,而是指心態。這就說明了上題師父所說:「六祖所講:『道由心悟,豈在坐也。』是直指心源,不假修持的頓悟法。」如果僅是為打坐而打坐,那就是「磨磚做鏡」,也是一種執著。「空心靜坐」表面上是「百無所思」,其實正是執著空相,故說是「即著無記空」,是「邪見」。六祖在《壇經》中多處提到,不主張靜坐打坐。在〈坐禪品〉,認為,「人性本淨,由妄念故」,所以,「看心觀靜,不動不起」,反而「起心著淨,卻生淨妄」。
六祖的弟子南嶽懷讓曾在湖南南嶽見到馬祖道一坐禪,懷讓就在他面前磨一塊磚。馬祖問他做什麼,懷讓說「磨磚做鏡」。馬祖奇而問:「磨磚如何成鏡?」懷讓就反問他:「坐禪如何成佛?」馬祖因此開悟。故「盤腿」「打坐」,就如練氣功的「氣納丹田」,是有相的,並非「識自本心」的修行,是「求悟而不得悟」。
聖嚴師父說:「禪是『唯證乃知』的絕對境界。悟前要有明師指導修行,悟後更要求得明師的印證其真偽深淺。禪宗講傳承,做老師的必然是有修證經驗的過來人,所以他有能力印證弟子的境界,證明弟子是否見了正道。」(禪的生活P79)師父又說:「定是止於心念的一點,是不佔時空位置的。因此,前後際斷,心行處滅,才是定。意思是說心念的過去和未來沒有了,身心世界的內在與外在也沒有了,才是定。」「定中是沒有你我他,也沒有空間和時間的。」(禪的生活P190)
師父曾提到明末高僧憨山大師的經歷:據說有一次大師打坐時入了定,失去了時間。有一個人去看他,見到周圍的桌椅上都佈满灰塵,等大師出定後他問大師這十幾天到底在做什麼?大師莫明其妙的說:「我剛剛坐下的啊!」那人指著桌椅上的灰塵說,已經十多天沒見到他呢。(禪的世界P104)憨山大師這樣是一種「深定」。
泰國佛使比丘認為:「身體感覺正常,但是心卻特別寧靜,適合用來思考和內觀。心是澈底的清晰,澈底的清涼,徹底的寧靜和安住。換句話說,心適合於工作,隨時準備去瞭解。這是我們所期待的禪定程度,我們不希求非常深度的禪定──石雕像般地僵直坐著,絲毫沒有醒覺。坐禪如果那樣子地深入定中,是完全不能探究任何事物的。深入禪定的心,一點也不能夠做內省的功夫,那是在無意識狀態中,對於產生觀慧一點也沒有幫助。深度禪定是觀慧的主要障礙。做內省的功夫,首先必須回到比較狹窄的專注層次,如此才能夠使用心所獲得的力量。」(人生錦囊P52)
「打坐」確可使人心情放鬆,意念集中,故亦是一種靜心之法。但必須明白,「禪」並不一定是「坐」。「打坐」「靜坐」並不就是「修定」,也並不一定要盤腿坐在蒲團上。就算堅持面壁打坐,但心猿意馬,那也不是「禪坐」。不要怕念頭的產生,更不要跟隨念頭跑,要輕鬆自由自在。念頭起時,將念頭引到呼吸,也可以念咒念佛念經。留意姿勢的正確,腰板挺直,縮下顎,百會頂天,身心放鬆。打坐的時刻時間不拘,但最好較固定,如子後午前,特別在清晨早課後,早餐前最好。條件許可,每天做早晚課,拜佛誦經打坐,至少要堅持早課。久了,養成固定習慣,把做功課和靜坐視為一種享受,一天不做,就會感到當天缺少了什麼。這不失為一個好習慣,但那不是解脫生死出離三界之法,更不是成佛之法。
行、住、坐、臥、穿衣、食飯都是「禪」,「打坐」只是修行的「前方便」,但千萬不要執著於「打坐」,不要為求「開悟」而打坐。故惠能大師在《六祖壇經》〈頓漸品〉說:「住心觀靜是病非禪,長坐拘身於理何益?」又說:「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課。」
有一些行者特別熱衷於「打坐」,學古人「長坐不臥」,自以為「高明」。
這就猶如法鼓山惠明法師舉虛雲大師年輕時一則故事:時虛雲大師僅三十一歲,在福建鼓山湧泉寺山後巖洞修苦行,幾年來把自己搞得蓬頭垢面,衣不蔽體。後來他得人指點,到浙江天台山華頂峰龍泉庵頂禮融鏡老法師。惠明法師描寫:「融鏡老法師顧視良久,問:『你是僧耶?道耶?俗耶?』答:『僧。』老法師又問:『受戒否?』答:『已受具。』師再問:『你這樣,試有多久?』雲略述經過。師問:『誰教你如此做?』答:『因見古人每多苦行成道,故此想學。』老法師開示:『你知道古人持身,還知道古人持心否?觀你作為近於外道,皆非正路,枉了十年功夫。……你勉強絕粒,連褲子都不穿,未免顯奇立異,又何怪功夫不能成片呢。』」(〈拖死屍是誰〉)真是點中要害。虛雲因此醒悟,精進正道,終成一代大師。
「參禪」是禪門的修行方法,指用一句話頭,一則公案,使修行者去自問,以求開悟,故「參禪」又稱「參話頭」或「參公案」。「參」就是問。禪門中人集體坐禪修法稱為「參」,晨朝修禪稱「早參」,日暮念誦稱「晚參」,非時說法稱「小參」。
虛雲法師說:「参禪的目的,在明心見性。就是要去掉自心的污染,實見自性的面目。染污就是妄想執著,自性就是如來智慧德相。如來智慧德相為諸佛眾生所同具,無二無別,若離了妄想執著,就證得自己的如來智慧德相,就是佛,否則,就是眾生。」﹙参禪法要﹚
所謂「修行」或「修持」,就是進行佛教生活的實踐,就是修正錯誤的非佛法的言行。佛門弟子修行的目的是撥開雲霧,覺悟到佛的知見,達到涅槃的彼岸,以解脫生死的煩惱,所以很重視開悟。
「悟」就是覺悟,就是明心見性,顯現自心佛性,見諸法實相。但必須留意,求「悟」是一種攀緣,是一種執著。故聖嚴師父指出:「禪的修持,切忌將心求悟、以心待悟。求悟不得悟,待悟即是迷。因為企求和等待都是妄念執著攀緣放不下。」(學佛群疑P178)
禪修的感受,據〈止觀〉等所載,將得初禪定時,身體會有八種感觸,稱為「八觸」。雖然各論典所載稍有同異,但基本如下:一,動觸 (身體起震動)。二,痒觸 (身體發痒)。三,輕觸 (身輕如飛行感覺)。四,重觸 (身重感覺不能動)。五,冷觸 (身體發寒)。六,暖觸 (身體發熱)。七,澀觸 (身感粗糙)。八,滑觸 (身滑如乳) 等等。據說此是因為天界和欲界相替,地水火風「四大」狂亂所致,應隨遇而安,不應驚恐,否則氣血狂亂,就會如氣功所說的「走火入魔」。這和練氣功至氣息在任督等經脈行走的感覺是相似的。但氣功或外道的「定」,和佛法的「禪」在本質上是完全不同的。
中國佛教有一個非常的例子,說明「大悟」了以後的凡夫有什麼不同。人人都知道六祖惠能是個文肓,一字不識,他是沒有能力自己讀經的,都是別人讀給他聽的。他自從聽五祖弘忍講《金剛經》「大悟」了以後,每聽到人誦讀佛經,佛經中的思想內容就會與他心心相印,他反過來還可以為那讀經的人講解那部經。
我們讀《壇經》,隨處都是佛陀在各經中講過的話。六祖的頭腦好像是一部電腦,他聽過沒聽過的佛經的思想,《楞伽經》《金剛經》《涅槃經》《維摩經》《梵網經》《法華經》《華嚴經》《觀無量壽經》《阿彌陀經》《大乘本生心地觀經》等等等等,他隨心應用自如,佛陀的教法就自然而然的自他口中源源流出。這就是「大悟」了的人。
在禪修的層次上,禪家有個著名的「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的說法。開始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然後,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最後,見山又是山,見水又是水。
聖嚴師父說:這描述了修行的三個階段。在第一個階段,也就是在修行之前或剛開始修行,行者有學識才智,卻以執著心來區別,他們知道山是山,水是水。第二個階段指的是精進深入修行的人,這時他們未必總是能明碓地區別彼此,在外人看來的確可能顯得索然無味或愚蠢。第三個階段描述的是開悟,行者再次能明辨彼此。第一個階段和第三個階段的差別在於,在第一個階段還感覺有自我,到了第三個階段就不再執著於自我了。(禪的智慧P222) 師父認為,那不是悟後的境界,也不是中觀見。
師父引孔夫子在《論語》中所說的「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來解釋說:「當行者工夫成片時,只有專心在他所觀所修的方法上,此時只有方法,沒有外境,所以看到山不知是山,看到水不知是水。」但進一步到「悟」後的境界,心中已無執著,所以「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山水依舊,只是「我」沒有了,沒有了我的分別執著在裡頭了。「當禪境到達內外統一的程度時,他所看到的世界是不動的,(離開分別心執著心,所看到的世界是不動的),但並不是真的見性,還只是『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的不動。不動心並不等於智慧心。所以定不等於慧。但在離執以後的清淨心,也是永恆不動的,那便是見性悟道的心了。」(漢藏同異P17-24)
到那個境界,心好比是一面清澈明亮的鏡子,外界的一切境物,依然反影在鏡子中,但不留一絲痕迹。山還是山,水還是水,無我了,無住了。「禪」是無法用語言文字來說明的,「禪悟」更是不達其境,無法體會的,故說「不可思義」,故說「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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